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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山里的春天是一年里最美的季节。漫山坡的野花鲜嫩嫩的,色彩纷呈,跟着一阵阵春风娇滴滴的舞摆着。云朵厚实得好似棉絮,一团团在淡兰色的天上向远方飘去。羊群撒欢儿似的啃着草,迈起步儿来看着格外的轻巧。

    花儿就是这个时候嫁到山里来的。年轻力壮厚道的阿福娶了好看的花儿。他那个守了一辈子寡的怪脾气老娘,把几十年攒下的家底儿都做了彩礼,花儿就被阿福吹着喇叭牵着黑驴给迎到了山里。迎亲的队伍好长,一群顽皮的小孩子跟在后面嬉笑追逐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美滋滋的。也是呵,山里多少年没娶过山外边的媳妇了。

    花儿穿着一身红棉布喜服,顶了一块红色方巾。跨下的黑驴一步步向前走着,离自己熟悉的一切越来越远,她有些难过同时也有些好奇。旁边那个穿着红褂子披着红带子的应该是他了,还没见过哩,不知道他是不是跟哥一样知道心疼人。花儿10岁时没了爹娘,是哥把她拉扯大的。哥知道花儿喜欢吃啥,喜欢啥颜色的衣裳。花开的时候,哥还经常编了花环给花儿戴上。

    阿福看着骑在黑驴上穿着红衣裳顶着红盖头的女人,想着娘这下总算是该放心了。有了媳妇儿,就会有娃儿,娘就会眉开眼笑了。想到这,他忍不住乐出了声。花儿心想:这傻憨仔,也不怕人笑话。心下倒是不由得多了几分亲切感来。

    总算到新地方了。阿福看见平日里老是阴沉着脸的老娘这会儿正守在大门口,把脸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她等花儿的脚一着地,就迫不及待地走过来拉住了花儿的手往屋子里走。那些在新房候着的跟迎亲的人会合在一起,哈哈的哄笑着,阿福跟着娘后面也往屋子里走。“掀开让俺们瞧瞧呗,看看这外面来的媳妇长的啥样哩!”“是哩,是哩,福娃子还不舍得给咱们看呐!”阿福只是笑着继续走,也不回。

    阿福挑盖头的时候,娘就站在一边儿看着,窗外面还挤了好多山民。众人的哄闹声中,水灵灵的花儿就这么突然地曝露在所有人的眼前。已经羞红的双颊含着点点的笑,看得阿福脸也红了起来。早有眼尖的人发现了,大声调侃他:“阿福害羞喽!哈哈,比新娘子的脸还红哪!”“别害臊啊,阿福,一会儿俺们就走哩!”众人只管笑闹,谁也没注意到阿福娘脸上掠过的一丝阴霾。

    (二)

    都快晌午了,花儿才起。让阿福折腾了一宿,天都大亮了,才让她消消停停的睡觉。阿福看她睡了,就一个人起来了。他一夜不睡也精神着呢,娘给他娶的媳妇他稀罕得要命,他要去跟娘讲让娘也开心。

    娘的屋子里面里总有一种发了霉的味道。阿福打小就闻惯了,倒也不觉得刺鼻。娘把他拉扯这么大,如今又给他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阿福从心眼儿里感激娘。以后要更听娘的话,不让娘受半点儿委屈。

    娘的脸阴沉得怕人,阿福募地想起花儿本该一大清早就过来给娘敬媳妇茶的,该死,竟然连这都忘记了!难怪娘会生气,要知道这是祖辈人留下来的规矩呵。阿福正要跟娘解释,娘却已经开始啜泣。

    “莫哭啊,娘,莫哭哩!”阿福急得慌了神儿,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娘掉眼泪瓣子。阿福从小和娘相依为命,啥事体都听娘的,最怕的就是伤了娘的心。

    “你那个新媳妇是个妨人的东西哩!这可怎么好呵?咱们家要败在这个婆姨手上哩!”娘边哭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

    娘最近几年老往孙神婆家跑,迷上了相面。见了人不打招呼,先仔细端详人家的面相。有人私下跟阿福说要他劝劝他娘,别老神神叨叨的,可阿福觉得那没有什么不好,只要娘喜欢就好。阿福没想到的是,连昨天那么热闹的光景,娘竟然也给花儿相了面!

    “她左眼下边长了一颗痦子,和周二毛子那媳妇长的位置一模一样。那媳妇整天哭丧着脸,才过门两年多就把二毛子给生生地克出个肺痨来,大年三十那天咽的气。如今公公也被她克得倒在床上起不来哩,真是可怜了二毛子他娘呦,才死了儿又得照看着丈夫,连个可以靠的人都没啦!”娘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阿福想起,花儿左眼下边是有一颗小痦子,可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甚至令她看上去更妩媚哩。又想起才死不久的二毛子,他婆姨的脸上好像也长了这么一颗痦子,心里头不由咯噔了一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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