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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人的约会”

    楚天舒道:“丁老前辈乃是家父的朋友,既然是他,那当然不能不理了。”

    啸声是从南岸的一座山峰上传来的,楚天舒将船拢岸,三人立即施展轻功,向那座山峰奔去。此时已是入黑时分,一弯新月刚刚升起。那座山距离岸边只有数里之遥,不过半枝香时刻即到了。但在这段时间之内,他们和没有再听见啸声。

    楚大舒惊疑不定,心里想道:“丁勃本是辽东大盗,从他的啸声可以从山上传到江心,功力之高,可以想见。现在听不见他的啸声,不知他是已经把强敌打退,还是身受重伤不能发啸?但无论如何,他的对手也一定是十分厉害的了,只不知是谁?”

    跑至山腰,一片危崖挡住去路。好在他们都是一等一的轻功,危崖峭壁,也还难不倒他们。三人之中,楚天舒武功最高,江湖经验也最丰富,他跑在前头开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危崖的彼端是一片松林,靠近峭壁处有一株横伸出来的方松,枝叶茂密,形如苍龙樱海,丹凤朝阳,蟠松的野藤飘拂石壁。朦胧的月色之下,楚天舒目光一瞥,忽见树枝无风自摇。悬空的里野藤,飘拂不足为奇,未曾脱离母体的树枝无风自摇可有异样。楚天舒凝伸一听,隐隐听得树林里似有沙沙声响。楚天舒叫道:“提防有埋伏!”双掌一个盘旋,使开夜战八方的招式护身,踏上那株横伸出来的松干,随即跃上危崖,冲入林中。

    江湖上本来有“逢林莫入”之戒,但他们为了要救丁大叔,却怎能顾这许多禁忌。姜雪君和齐漱玉都拔出剑来,舞剑防身,跟着楚天舒闯进树林。

    树林里并没遇上埋伏,只是有几只鸟儿给他们吓得从窝里飞了出来。齐漱玉笑道:“楚大哥,你是疑心生暗鬼吧,这里鬼影也没一个!”楚天舒惊疑不定,暗自想道:“按说树枝不会无风自摇,我刚才所见也分明不是眼花。难道是一只松鼠窜过树枝,以至令得它无风自摇,唉,但愿是松鼠就好,假如真的是一个人的话,这人的轻功之高,可真是神奇之极了!”

    心念未已,他们已经穿出这片松林,前面地势开旷,他们又开始听到一种声音,似是风声呼呼,细听又不是风声。楚天舒跑快两步,站上高处往下一望,叫道:“那边有人打斗,齐姑娘,你快,快来”二字未曾说完,齐漱玉亦已登上那块石头,往下一看,失声叫道:“啊,果然是丁大叔!丁大叔,你莫慌,我们来帮你!”

    下面有个山坳,山坳形如锅底,地势较为平坦,一个身材高瘦的老头正在和两个魁梧的汉子搏斗。虽然只是小时候见过一面,楚天舒也认出来了。这个瘦长的老头正是曾经到过他的家里的丁勃,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辽东大盗丁勃。

    和丁勃交手的那两个汉子面貌看得不大清楚,但身材却是一般高矮,服饰也是相同,似乎是两兄弟。

    楚天舒定睛看去,只看了几招,就不禁大吃一惊。

    那两人腾跃扑击,忽如巨鹰盘空,忽如猛虎伏地,招招凶狠,方圆十数丈之内,沙飞石走,发出的声音就似狂风刮过一般。丁勃则是兀立如山,见招拆招,见式拆式。但形势则显然是他处在下风。只有招架的份儿了。楚天舒这才恍然大悟,丁勃何以不能继续发啸的原因,那是因为给人攻得应接不暇,已是不能再耗内力发啸。“果然不愧是曾经名震江湖的辽东大侠,假如换了是我,在这两个魔头联手扑击之下,只怕抵挡不了十招!”楚大舒心里想道。

    虽然明知他们三人齐上,也未必就能替丁勃扭转败局,但在这样紧急的关头,却是谁也无暇为自身的安危打算,大家都是飞快的跑过去。

    和丁勃交手的一个汉子纵声笑道:“丁勃,你纵然伏有同党,我们也不惧你!嘿嘿,原来你的救兵就只是这三个娃娃吗?哈哈,来吧,来吧,一齐来送死吧!”他说到一半;已经看清楚来的是什么人了。

    跑得最快的楚天舒,也只是刚刚走过一半的距离,那两个汉子正在加紧攻击,齐漱玉紧紧跟在楚天舒后面,一颗心卜卜的跳,只怕援救已来不及。

    丁勃比她还要着急,连忙叫道:“小姐,你快走,别理我!”

    话犹未了,一个汉子陡地跃起一丈来高,向他扑下,丁勃一矮身躯,斜窜出去。齐漱玉看不清楚,但听得“轰隆”一声,原来是那汉子一拳打中一棵松树,把那棵松树打得齐腰折断。

    齐漱玉看不清楚,还只道是丁大叔闪避得宜,故此没有给他打中。丁勃却大为诧异“奇怪,怎的他这拳如此失了准头?”原来那两个汉子是分进合击的,丁勃若要避开那凌空一击,就要着另一个汉子的一掌,故此他虽然身形斜窜,却并非避招,而是要抢在前头先化解另一个一敌人的攻击。但是否能够如他所愿,他实是毫无把握的。想不到出乎他意料之外,凌空一击那一拳竟打歪了。

    这两人乃是孪生兄弟,心意相通,配合得天衣无缝。不料这次却出了岔子。哥哥那一拳莫名其妙的打歪,这就给了丁勃一个击破的机会了。他反手一招“手捏琵琶”刚好迎上了弟弟劈向他后心的一掌。

    双掌相交“蓬”的一声,那人给他的掌力震得退出了六七步,几乎跌倒。

    这一下又是大出丁勃意料之外。要知对方虽然失了兄长的配合,但丁勃也是差不多到了强弩之未的田地的。这两兄弟的功力,倘若是各自力战,与丁勃单打独斗,丁勃比他们略胜一筹,但也不能一挥手就把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震退六七步的。何况此际丁勃乃是在以一敌二的情况之下,业已恶斗了半个时辰,内力的消耗远比对方为甚。他原来的估计,也只是希望能够板成平手而已。

    不但丁勃意想不到,那两兄弟也似乎是始料之所不及,弟兄相对,目光一片茫然。

    这两兄弟心意相通,互相看了一眼,做哥哥的点了点头,做弟弟的摇了摇头。虽然一个点头,一个摇头,大家的想法却是一样。两人不约而同的齐声叫道:“姓丁的,你有主子撑腰,我们只有认栽了!哼,但愿你的主子长命百岁,让你做一世老奴才吧!”说罢转身便逃,后面这两句当然是“反话”但也可见得他们对丁勃的“主子”实是敢怒而不敢骂。

    原来那个老大凌空击下之时,足部突然好似给利针一刺,不由自己的便向前冲去,结果是拳头打着了松树方才定着身形。那个老二发掌之时,虎口也好像突然给蚂蚁叮了一口,力量登时减一半。但他们又立即发现并非是中了梅花针,甚至是否暗器,他们也捉摸不透。

    他们本来不把楚天舒、齐漱玉、姜雪君三人放在心上放在心上,但此时一想,齐漱玉是齐燕然的孙女儿,孙女儿既然在此处现身,莫非做爷爷的亦已来了?除了齐燕然,别人也没有这么大的本领能够暗算他们,而令他们丝毫也没察觉!

    两兄弟同一心思,都以为是齐燕然,两兄弟交换互相询问的目光,做哥哥的点了点头,表示他和弟弟的猜测一样。做弟弟的摇了摇头,则是表示既然是齐燕然,那就只能乖乖认栽,不可再斗了。

    丁勃虽然不知道他们想的是什么,但亦已猜到了他们是着了暗算,并且知道他们是猜疑谁了。

    齐漱玉喜出望外,跑到丁勃身边,笑道:“丁大叔,你哪里惹来的这两个强敌?”

    丁勃息过口气,说道:“他们是江湖的人称冀北双鹰的萨家兄弟,二十年前,我干没本钱买卖之时,曾经和他们有过一段过节,想不到今天碰上了。”

    冀北双鹰,老大名叫萨都刺,老二名叫萨都拉,齐漱玉也曾听得爷爷说过他们的字号。据说他们本是勃海中一个名叫猫鹰岛上的土生野人。“猫鹰”是一种变种的猫头鹰,比普通常见的猫头鹰大得多,性极凶悍,是一种罕见的猛禽。因为它们聚集于那个小岛“猫鹰岛”因此得名。猫鹰岛附近有一个“蛇岛”盛产毒蛇,猫鹰克制毒蛇;常常把毒蛇抓来当作食粮。这两兄弟因为常常看猫鹰扑击毒蛇,无师自通,练成了一身非常怪异的以扑击为主的武功。

    萨家兄弟二十年前已经恶名昭彰,齐燕然也曾想要剪除他们,可惜一直没有机会碰上。

    齐漱玉说道:“原来是冀北双鹰,怪不得如此厉害。但想不到这两个鹰头都给我们吓跑了!”

    丁勃满腹疑团,看了楚天舒一眼,问道:“这位是”

    楚天舒笑道:“丁老前辈,咱们是见过面的,你记不得了?”

    丁勃怔了一怔,说道:“恕我丁勃记忆不佳,咱们是在哪里见过面的?”

    齐漱玉笑道“这位楚大哥是扬州楚劲松楚大侠的公子,他曾功经和我说过,说是你曾经到过他的家里的。”

    丁勃拍拍脑袋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时你还是个拖着两筒鼻涕的小孩子呢。”

    楚天舒笑道“那一定是你记错了,我自小爱干净,不会拖着两筒鼻涕见客人的。”

    谈笑之间,姜雪君亦已来到。齐漱玉道:“这位姜姐姐就是元哥常常提及的那位雪君姐姐。”

    丁勃不禁又是一愕,说道:“令尊的大名可是上志下奇,后来改号远庸的。”

    姜雪君道:“不错。但家父已在半年前去世了。”

    若在平时,丁勃见着楚天舒和姜雪君,自必又惊又喜,而且有许多话要问他们的。但此际由于他有更重大的心事盘恒胸际,无暇去问他们了。

    他心里想道:“楚劲松的儿子和姜志奇的女儿,本领料想是不错的,但却怎够得上暗算冀北双魔?”

    他看了看楚天舒,又看了看姜雪君,狐疑满腹,问道:“还有谁和你们一起来么?”

    齐漱玉道:“就只他们二人,没有别的人了。我是请他们二人到咱们家里作客的,丁大叔,你要不要我告诉你怎样巧遇他们的事情?”

    丁勃说道:“我是要知道的,不过你稍后一下说也还不迟,我倒想先问你一件事。”

    齐漱玉诧道:“什么要紧的事呀?”

    丁勃说道:“你们上山的时候,可碰到过什么人吗?”

    齐漱玉道:“没有呀,何以你有此问?”见丁勃神气甚为古怪,似乎在想什么,迟迟未回答她,又补问一句道:“你以为我会碰上什么人?”

    丁勃想说的是:“那个人是你最亲近的人,但又是你不认识的人。”不过因为时机未到,心中想说的话却是不便对齐漱玉说出来。

    齐漱玉何等聪明,眼珠一转,便即笑道:“丁大叔,难道你以为爷爷当真是和我一起来吗?那两个魔头绘爷爷的威名吓跑,我也意想不到呢!”

    丁勃说道“我也知道你的爷爷不会来的,不过——”

    齐漱玉道:“不过什么?”

    丁勃说道:“没什么。不过,那两个魔头好像不只是给吓退的。”

    齐漱玉笑道:“那么,你以为当真是有高人暗中相助吗?若然真的有这样高人,除了我的爷爷还能有谁?”言下之意:既然你知道不是爷爷,那当然是没有别的人了。她哪知道,丁勃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并非她的爷爷,但她亦已猜得甚为接近。

    丁勃一脸范然神色,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觉得这两个魔头走得莫名其妙。”

    齐漱玉道:“这两个魔头吓得狼狈而逃,料想他们不敢再来。他们既然走了,咱们也不必费脑筋去暗猜了。好,不要再说这两个魔头了,丁大叔,我倒要先问你一件事。”丁勃说道:“小姐请问。”齐漱玉道:“你何以不在家中,却跑到这里来?”

    丁勃说道:“正是因为小姐你离家出来,老爷放心不下,故此叫找出来找你回去。他猜想你可能会在洛阳,我就是正要到洛阳去听你的消息的。老爷猜得对么?”

    齐漱玉笑道:“爷爷猜碍不错,不过我猜他也是放心不下卫师哥的吧。”丁勃说道:“不错。前天我在路上已经听说他在徐家闹事,不知是真是假?”

    齐漱玉道:“是真的。啊,你在路上没有碰见他吗?”丁勃笑道:“要是我已经碰见了他,我也不用问你这消息是真是假了。”齐漱玉好生失望,说道:“我还以为他已经回到了家呢。”

    当下将她在洛阳的遭遇,简单扼要的说给丁勃知道。

    丁勃好生惊异,叹口气道:“想不到徐中岳号称中州大侠,竟然是个假仁假义的奸贼。不过说到剪大先生也是和他一样的人,我却还有点不能相信。”齐漱玉道:“不错,剪千崖的名望比徐中岳更高,但我亲眼看见他帮徐中岳对付元哥的。而且他是杀害姜姐姐母亲的凶手,此事亦是无可怀疑。”

    丁勃沉吟半晌,说道:“虽然我不敢说绝无此事,但剪大先生的为人我是知道比较清楚的,我总觉得他与徐中岳不该是一丘之貉。”齐漱玉道:“世上有许多大家都以为是不该发生的事情,却偏偏发生了呢!”丁勃笑道:“大小姐,经过这番磨练,你是比以前老成多了。”

    齐漱玉甚为得意,却佯嗔道:“你以为我永远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么?”丁勃笑道:“是啊,你是个懂事的大姑娘了,不过剪千崖这件事,最好你先问过爷爷,不要私自找他算账。对剪家的人,你爷爷知道得比我更深。”

    齐漱玉道:“我也没有本事单独找他算账,这次回家,我是准备与元哥会合,再和姜姐姐一起去找那两个老贼报仇的。要是元哥已经回到家中,想必他也会对爷爷说了。”

    丁勃沉吟不语,心里想道:“就只怕天元这孩子不是回家。”但他不想扫大小姐的兴,心中的疑虑没说出来。

    齐漱玉提起了她的元哥,却是更加归心如箭了,说道:“咱们赶快回去吧,说不定元哥已经回到家中了。”

    丁勃想了一想,忽地微笑说道:“对,你爷爷等你正在等得心焦,你是应该赶快回去的。大小姐,我这就托你回去禀告老爷”

    齐漱玉怔了一怔,说道:“丁大叔,你说什么,你不回去吗?”

    丁勃说道:“我还有点事情,待料理完后,大约迟三五天才能回去。”

    齐漱玉诧道“你不是说爷爷叫你到洛阳接我的吗,你另外还有事情?”

    丁勃说道:“是呀!这件事情是今天才遇上的。你既然回来了,那我就想抽空办点私事,向老爷告个假了。”

    齐漱玉道:“是什么事情?”

    丁勃说道:“也没什么紧要的事情,只是想去找一个多年未见过面的朋友喝几杯老酒。”

    齐漱玉道:“又是你从前在黑道上的那些朋友么?”

    丁勃说道:“小姐,你长大了倒管起我来了!”

    齐漱玉道:“好,你不肯告诉我,那就算了。走吧!”

    丁勃说道:“小姐,恕我不送你们下山了。”

    齐漱玉道:“我不是胆子小要你送,但你也总得下山才能去找朋友呀。难道他是约你在这荒山喝酒的吗?”

    丁勃笑道:“当然不会有这样荒唐的朋友,不过我也总得恢复了精神体力,才能下山去找朋友呀。”

    齐漱玉吃了一惊,说道:“我真是不懂事,没想到你恶斗一场,已经筋疲力竭了。要不要我们在旁守护?”

    丁勃笑道:“还不至于这样不济事,何况正如小姐你刚才所说,谅那两个魔头也不敢回来。小姐,你别管我,快点回家。”说罢,便即盘膝闭目,做起吐纳功夫。

    齐漱玉也想早点回家,她知道丁勃练的内功自成一家,随时可练也随时可以停止,不像某些门派的内功,非练到一定的时刻不能罢休的。因此若有外敌,他立即便可醒觉。“以丁大叔的功力,只要他恢复几分,即使这山上有毒蛇猛兽,料想也伤害不了他。”如此一想,齐漱玉也就放心下山了。

    他们那只小船系在河边,为了赶路,楚天舒主张不进县城投宿,让小舟顺流而下,天明便可渡过孟津。齐漱玉喜道:“这敢情好,过了孟津,咱们再走陆路,只有两天路程,就可以回到家里了。”

    楚天舒上了船就不说话,齐漱玉道“咦,你在想些什么?你又没有和那两个魔头打架,总不至于像丁大叔那样疲累吧?”她这样一天接连碰上几桩事情,心情可有点不大宁静,很想找个人闲聊。

    楚天舒笑道:“我正是想起你的丁大叔。依我看来,丁大叔倒不像你说的那样疲累。”

    齐漱玉道:“这是他自己说的,你怀疑他说谎吗?”

    楚大舒道:“或者是他故作谦虚吧,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说出来你可能认为我是多疑”

    齐漱玉道:“多疑也好,谨慎也好,快说出来,别吊我的胃口。”

    楚天舒道:“你有没有注意到,当你问丁大叔是否约了朋友在荒山喝酒之时,他虽然回说不是,但他的笑容却是很不自然!”

    齐漱玉怔了一怔,说道:“我倒没有留意。不过,你说这话的意思,好像是认为丁大叔存心骗我。”

    楚天舒道:“这话说得重了一点,或许丁大叔只是不愿意你目前就知道了。”

    齐漱玉道:“然则你认为他当真是约了朋友在这荒山喝酒?”

    楚天舒笑道:“喝酒当然是不会的,但却可能是一个只图见上一面的约会,否则他本来是要到洛阳去接你的,为何不走大路,却跑到荒山野岭上去?”

    齐漱玉道:“那是因为冀北双魔的约斗呀,咱们不是亲眼见到了吗?”

    楚天舒道:“咱们只是见到打斗,但丁大叔可没说过冀北双魔约他到那里打斗的。而且丁勃是个一老江湖,精明干练,他明知以一敌二,是斗不过冀北双魔的,他又岂能单人匹马,赶这约会?”

    齐漱玉道:“如此说来,你是认为他本来是赴朋友的约会,但却出乎他的意外,朋友没来,却来了敌人。”

    楚天舒道:“我是这样猜想。不过,他的朋友恐怕亦已来了。”

    齐漱玉道:“你倒很会推想。但我倒想问你,你是何所见而云然?”

    楚天舒道:“他在激斗之时,连发数声长啸,你不觉得奇怪么?”

    齐漱玉江湖经验虽少,人却并不糊涂,一得楚天舒提醒,顿时也起了怀疑,说道:“你怀疑他的啸声是为了求救?”

    楚天舒道:“不错,用这种上乘内功是很耗内力的,要不是为了呼援,他何必自耗内力?但在那荒山之山,他又怎知道会有救兵?”

    不必多加解释,结论只有一个:丁勃本来是约了一武功比他更好的人在那里相会的。

    齐漱玉道:“那么咱们要不要回去看看那人是谁?”

    楚天舒笑道:“他们既然要避开你,就是立即赶回去,也决计见不着他们了。”

    齐漱玉仍是半信半疑,说道:“假如你的猜想不错,冀北双魔之所以败逃,就是真的受了那个一直不曾露面的人暗算了。但除了我的爷爷,天下还有谁人有这本领?”

    楚天舒道:“这我就猜不着了。”心想:“莫非是飞天神龙?但飞天神龙的本领虽然似乎比丁勃稍高,恐怕也还未有吓跑冀北双魔的本事。”

    “咱们也无谓猜测了,反正这人是友非敌。”楚天舒道。

    齐漱玉想了一想,说道:“不错,有这样大本事的人,世上寥寥无几。纵然不是我的爷爷,我回去问他,料想他也会知道。”

    波心月影荡江圆,此时小舟已经过了孟津了。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荒山月色,分外凄清,却又是另外一种情景了。

    楚天舒猜得不错,丁勃在恶斗双魔之后,虽然精疲力竭,却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济。此时他早已恢复了精力了。

    不过他却无心赏玩山间的月色,他还在静坐,但却是心事如朝。

    他抬头看看月亮,月亮在头顶上空稍为偏东一点,估量已是将近三更的时分了。

    另一件事楚天舒也猜得不错,他的确是来赶一个和他关系很深的人的约会的,约会本是定在今晚二更,但那人尚未出现。

    这个约会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天太阳未落,他就到了孟津。由于他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卫天元和齐漱玉的消息,知道他们虽然在洛阳闹得天翻地覆,却早已在同一天逃出徐家,并无遭遇意外的危险!故此无须赶路。他连日奔波,很想好好的睡一觉,而过了孟津,则还要多走五六十里才能找到客店。既然无须赶路,他就乐得入县城宿店了。

    哪知他刚打开了房间,漱洗尚未完毕,店小二就进来问道:“请问你老人家是不是姓丁?”

    他怔了一怔,说道:“不错,你怎么知道?”这是一个小县城的小客店,旅客投宿,无须登记姓名的。

    店小二道:“有人送封信给你,我本来不想让他进来的,但听他说你老人家的样貌都说得对,所以我进来先问你一声。要是你愿意收那封信,我就替你拿来。”

    丁勃觉得他的话有点古怪,问道:“送信的是什么模样的人?”

    店小二道:“是个小叫化。”

    丁勃这才恍然大悟,心道:“怪不得店小二不许他进来。”连忙说道:“不必你代劳,我想见见那小叫化。你叫他进来吧。”

    小叫化进来了,年纪不过十二三岁,蓬首垢脸。抖抖瑟瑟的拿出一封信来。信封上写的是“丁大叔亲启”笔迹倒是甚为熟悉。

    江湖上有什么人是称他做“丁大叔”的?丁勃心头不禁卜通一跳,心道:“不可能,决不可能是他!”

    “我想问小叫化几句,你出去吧。”丁勃把店小二遣走,把信打开。只看了一眼,他就禁不住面色唰的变得如同白纸,手指也颤抖起来。

    小叫化吃了一惊,说道:“丁大叔,你没事吧?”

    丁勃道:“给你这封信的是什么人?”

    小叫化道:“他戴着阔边皮帽,披着斗篷,面貌我看得不大清楚,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的。”

    “那你为什么给他送信?”

    “他给我一两银子。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爹爹教我的。那个人是坏人吗?”小叫化打着哆嗦说道,也不管引用的成语对是不对。

    丁勃安慰他道:“你别慌,我不是责骂你。那人是不是坏人都不关你的事。但我想知道这封信他是什么时候给你的,他和你说了些什么话?”

    “是大约一个时辰之前给我的,他说待会儿有这么个模样的老者要来投宿,你看他进哪家客店,你就替我把这封信给他。我在这条街上守候,连讨饭也不敢去。”小叫化道。这条街是客栈集中之地,小县城的客栈本来就不多的。

    丁勃蓦然想了起来,问道:“你看不见他的脸孔,但他递信给你的时候,你看不看见他的手背有一道伤疤?”

    小叫化眼睛一亮,说道:“不错,是好像有道伤疤。那么这个人真是你的朋友了?”

    丁勃说道:“是我认识的人,好,没你的事了,你拿这块银子去买东西吃吧。”他也给了那小叫化一两银子,小叫化欢天喜地的走了。

    其实他用不着问得这样仔细,已经知道那个写信的人是谁。

    他之所以猜疑不定,因为这个人是个“死人”!

    那封信上只有寥寥十几个字:“今晚二更请到抱犊岗相会。知名不具。”

    是他的“少爷”的字迹。他称为“少爷”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齐燕然的儿子齐勒铭。他侍候过少爷读书写字,虽然隔别了十多年,字迹还是一看就认得的。

    但齐勒铭却是早就死了的!

    而且少爷的死讯还是他亲自打听到的。

    这已经是将近二十年之前的事情了。那时齐家大少爷刚刚成婚。新娘子也是武学世家,貌美如花,人才出众。亲朋戚友无不交口称誉,赞美他们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

    哪知这位齐家的大少爷竟在新婚燕尔的时间,突然失了踪!

    儿子失了踪,做父亲的齐燕然当然是着急的。他的武功虽然号称天下第一,但因性情冷僻,江湖上的朋友却不很多。他尽其所能,打听儿子的下落,兀是得不到消息。

    过了一年之后,消息方才开始传来。这些消息令他又生气,又伤心。他不愿意相信这些消息,但又不能不信几分。因为这些消息都是从他比较可靠的朋友口中传来的,而且众口一辞。

    这些从各方面纷至沓来的消息,都说他的儿子齐勒铭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专与恶名昭彰的一些邪派妖人混在一起,有几个侠义中的成名人物已经伤在他的手下,甚至人到齐家登门问罪了。

    齐勒铭行踪无定,有几次齐燕然得到儿子出现某处的风声,立即赶去,结果却都是毫无例外的扑了个空。

    齐勒铭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两湖大侠诸良骇被人暗杀,江苏巡抚程德浩失了女儿等等怪案,虽然没人见到疑犯,也都众口一辞的说成是他所为。

    齐燕然气得病倒了,他只好叫丁勃去找他的儿子。丁勃在江湖上的朋友比他多。

    齐勒铭的死讯就是丁勃亲自打听到的,虽然他没看见少爷的尸体,但他相信决不会假,他的两个最要好的朋友是在场目击的,据那两个朋友说,他的“少爷”被武当五老联手围攻,身受的剑伤少说也有二三十处,打斗的地方是在临江的一座山上,他被逼跳下江中。而且后来尸体也被捞起来了,面目已经给龟咬得血肉模糊,但身上的剑伤则还是看得出来,是武当的连环夺命剑法所伤。武当五老找到了他的尸体,这才放心。将他化骨扬灰之后,方始离去。

    而且在齐勒铭的死讯传开之后,十年来,他也的确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这就更加令得丁勃相信他的“少爷”是已死无疑了。

    想不到在齐勒铭死了将近二十年之后,他竟然接到了这个“死人”的信!

    丁勃曾受过齐家的大恩,又是看着齐勒铭长大的,不管齐勒铭的行为怎样,他对这个小主人还是有着一份爱护之心的。

    他认出了小主人的笔迹,禁不住热泪盈眶了。

    齐勒铭的脸上和手背各有一道明显的剑痕,这是他早已知道的。如今从那小叫化的口中亦已得到证实了。(小叫化虽然没看见他膝上的剑痕,但从他不愿在前露出庐山真面目这件事看来,亦可以判定他为的就是要遮掩膝上的剑痕了。)

    小主人当真没有死么?朋友目击的事情是不会假的,但这封信也决不会是假的。他不敢相信,可又不能不信了。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他提前到了约会地点。

    不料少爷还未出现,冀北双魔却突然在他的面前出现了。

    一场恶斗,思之犹有余悸。值在暗暗叫一声“侥幸”之余,他心上的一块大石头却也放下来了。

    他曾听到许多有关齐勒铭的消息,说他专与恶名昭彰的邪派妖人混在一起,这些妖人之中,就有冀北双魔在内。

    因此当他突然见着冀北双魔在他面前出现之时,他心里还有点猜疑不定:是不是少爷受了双魔的利用,将他骗到此地的呢?当时他的发啸报警,与其说是“呼援”不如说是为了探求事情的真相,只盼少爷能够现身,至于少爷帮哪一边,他是只能当作一次赌搏了。

    “我真不该对少爷瞎起猜疑,即使他当真好像别人说的那样坏,他总也不会要害我的!”他想。不过,他也还是有点猜疑不定,暗中助他打退冀北双魔的真是少爷么?连他也不知道双魔怎样着暗算,少爷能有如此功力?

    这个问题,只有事实才能答复。亦即是他必须先见着少爷,才可以确定是否少爷出手?

    但现今是将近三更,他还没有见着少爷。

    他吸了口气,正想再用传音入密的内功之时,忽觉微风飕然,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丁大叔,累你久等了,你没事了吧?”

    出现在他面前的人,脸上有道伤疤,但相貌却没多大改变,可不正是他的少爷是谁?原来齐勒铭是恐妨碍他运功自疗,方始迟迟现身的。

    少爷复活

    丁勃欢喜得跳了起来:“少爷,啊少爷,当真是你,你,你没有——”

    齐勒铭微笑道:“我没有死,不错,那年我是被武当五老联剑所伤,但他们捞起的那具尸体却不是我。”

    那具尸体上的伤痕是经武当五老验明,的确是他们所用的武当派剑所伤的,也正是因此,丁勃对少爷的死讯从来没有怀疑。

    但此际,他的少爷却是活活的站在他的面前,他心里虽然有着许多疑问,却是无暇、也无须急于问了。

    “少爷,你回来了那就好。多谢你适才救”

    “救命之恩”这四个字他尚未曾说出,齐勒铭已是打断他的话头说道:“丁大叔,是我应该多谢你,多谢你肯来见我!”

    丁勃说道:“我若知道少爷还活在世上,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找你。少爷看得起我,我怎能不来拜谒少爷呢?少爷,你不知道,那年我就曾奉老爷之命,遍寻”

    齐勒铭一声苦笑,又一次截断他的话头,淡淡说道:“我知道,爹爹早已不把我当儿子啦。”

    丁勃说道:“老爷误信江湖的传言,只要少爷回去和他解释清楚,相信老爷总会原谅你的。”

    齐勒铭苦笑道:“解释什么?江湖上传我做过的那些事情!十件之中纵然有一两件不尽不实,大都却是真的!”

    丁勃愕然,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话好了。

    “丁大叔,我是已经死了的人,我、不配做你的“少爷”我走了之后,你可以仍然把我当作已经死掉,回去也不必对我的爹爹说。”齐勒铭淡淡说道。

    丁勃说道:“不,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你还是我的少爷,我老丁当年在辽东做强盗,做过的错事,也不知多少。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少爷,请你还是跟我回家吧!”

    齐勒铭道:“我现在悔过,已经迟了。而且,我也不想悔过。丁大叔,你别劝我。”

    丁勃不知说些什么话好,心里想道:“怎的少爷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齐勒铭道:“你觉得我变得太可怕了吧?”

    丁勃说道:“不,少爷,不管你怎样说自己不好,我还是不信!”

    齐勒铭道:“你不相信,我早已不是你心目中那个循规蹈矩的少爷啦,远在未离家之前,早已不是了!”

    丁勃心里叹口气,想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暗中为你遮瞒,你才不知道呢。我知道你只是在你爹面前才装作循规蹈矩,背着他却去花天酒地,甚至跑到邻县去偷富户的银子嫖妓。怪只怪我太过疼你,生怕老爷知道了将你责打,处处为你隐瞒。唉,要是早知你变得后来那样坏,我是应该告诉老爷的。”

    原来齐燕然家规极严,儿子稍有差错,就要抽他一顿鞭子,丁勃看在眼里也觉心疼,故此他明知道少爷做了老爷不喜欢的事情,他也不敢泄漏半句。

    而且,齐勒铭年轻时候做的那些坏事,在丁勃眼中,亦是根本不当作什么不得了的过错的。要知他本是大盗出身,更大的坏事他都做过。酗酒嫖妓之类的“小事情”他只当作是少年人的胡闹而已。当时他的想法,甚至还有点同情这个喜欢胡闹的少爷的。

    “可怜的少爷,自小就受拘束,一旦有了可以放纵的机会,也难怪他在胡闹了。”他以自己为例:“少年人心性不定,容易放纵自己,那有什么稀奇?我少年时候不也是如此吗。待到少爷成家立室,他自己不会再去酗酒嫖妓的。”

    哪知少爷成亲之后,只是安静了几个月,就更为变本加厉了。最后竟然离家出走,变成了被众人唾骂的、诸恶所归的“大坏蛋”

    但尽管如此,直到现在他还不相信少爷真的像别人说得那样坏,纵然是少爷自己承认,他也不能完全相信。他是看着少爷长大的。少爷的缺点他都知道,不错,少爷自小就懂得怎样说谎,作伪的本事超过了同年龄的孩子。他的性格轻浮,在严父面前,却会装得循规蹈矩。但他知道少爷的本性还是善良的,虽然有时候少爷也会表现得甚为凶暴,但那只是由于他的性格容易冲动所致。

    此时他面前对着少爷,虽然是主仆身份,却好像慈父对着回头一样。(可惜,事实上这个浪子却是并未回头。)他看着少爷面上的伤疤,怜借之念不禁油然而生。

    “少爷,不管你愿不愿意回家,我能够亲眼看见你还活着,我就高兴了。少爷,这二十年来,你在什么地方?”

    齐勒铭冷冷说道:“在荒山上与禽兽作伴。更说得确切些,是在一间不见天日的石屋里打坐了十多年,三年前我才能够走路的。”

    丁勃心中一酸,说道:“少爷,苦了你了。不过,老仆也要恭喜你。”

    齐勒铭道:“恭喜我什么?”

    丁勃说道:“少爷,你的武功可是大大长进了。连冀北双魔也禁不起你的一击!嗯,说来惭愧,你是怎样打跑冀北双魔的,我都看不出来呢!少爷,不是老仆故意奉承你,以你现在的武功,恐怕已经比得上老爷了呢!你怎么练出来的。”

    齐勒铭冷冷说道:“差不多二十年的光阴,我除了练武之外,什么事情都不去做。前面十几年,更是只能自己把自己关在一间小房子里打坐练内功。我也不知道练成怎样。不过凭我这二十年的苦功,倘若只能打败冀北双魔,那可还不是值得骄傲的事!”

    丁勃心头一震,暗自想道:“听少爷的口气,莫非他是想打败武当五老,方始心满意足。武当五老如今虽是都还活着,但年纪最轻的一个亦已七十开外了,见少爷现在的武功,要杀五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儿亦非难事,不过倘若当真如此胡来,那可要掀起武林前所未有的轩然大波了。武当晚一辈的人材辈出,莫说他们会联同各大门派兴师问罪,只凭武当派的第二代弟子,少爷也是打不过他们那许多人的。那时恐怕老爷也非受连累不可!”

    他心里惴惴不安,试图劝解:“少爷,你刚才说要我把你当作已经死了,这句话从另一方面看也有点道理。古人说过,昨日种种,比如昨日死,今日种种,比如今日生。我不知道是佛偈是古圣先贤的说话,但我记得非常清楚,是老爷答允收留我做仆人的时候,对我这样说过的。少爷,你若是过去留有什么未了的恩思怨怨,依老仆之见,不如都算了吧!”

    齐勒铭道:“我只能把自己当作死人,可我还不想做和尚。我也不想像你这样,找一个‘好’主人!”说到‘好’字,竟是带点诮的味道。

    丁勃对他这几句话听得不大懂,但也隐隐感觉得到,他实是未能氓灭恩仇之念。他正不知如何劝解才好,齐勘铭已是说道:“丁大叔,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也不是来听你劝解的,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丁勃道:“什么事情?”

    齐勒铭道:“刚才叫你做丁大叔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

    丁勃说道:“她就是你的女儿呀,她名叫漱玉。是你离家之后三个月出世的。你没听见她在和我说要赶着回家见爷爷么。”

    齐勒铭冷冷说道:“我知道她是我爹的孙女,但我怎知道她当真的我的女儿?”

    丁勃道:“少爷,你怎能这样胡说?少奶贤慧贞淑,在咱们家里的时候,可没半点踏错行差!”

    齐勒铭冷笑道:“好一个贤慧贞淑的节妇,那么我倒要问你,你眼中如此贤慧贞淑的少奶奶如今是否还在家里替我守节?”

    了勃说道:“少爷,当时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少奶奶要回娘家,那也不能怪她。”

    齐勒铭玲笑道:“她是回娘家吗?你别以为我在荒山养病二十年,什么都不知道:“

    丁勃只得说道:“少奶是否回娘家,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你们做夫妻的那半年时光,她可没有对不起你。但少爷,你”齐勒铭道:“不错,在她未入门之前我已经拈花惹草了,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但她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可不想说给你听!”

    丁勃叹气道:“少爷,俗语说清官难判家务事。不管是你对不起少奶,还是少奶对不起你,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当初总是你先对不住她。”

    齐勒铭道:“我已经死了,她改嫁我不怪她,但她不该抛弃女儿和人私奔!”

    丁勃吃了一惊,心里想道:“看来他对少奶的事情,知道得比我更多。”

    “老仆不敢遮瞒,少奶是突然失踪的。但却不似是和人私奔。我是在家里看着她的,自你离家之后,少奶一直寸步不出闺房,也从无陌生男子到过咱们家里与她见面!她突然失踪,老爷还担心她是受人暗算呢。”丁勃说道。

    齐勒铭哼一声道:“你说得她那样好,她既然寸步不出闺房,又从何而来的仇家?”

    了勃说道;“老爷说、说”

    齐勒铭道:“爹说什么?你为何不讲出来?”

    了勃一咬牙,说道:“老爷说恐怕还是你连累她的。你在外面结怨太多,你的仇家报复到你妻子头上!”

    齐勒铭冷冷说道:“我是爹爹的不肖子,做了令他丢尽脸皮的事,当然爹爹是要帮她骂我的了。”

    丁勃说道:“少奶的失踪,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尚未水落石出。少爷,你也不必胡猜,但漱玉总是你的亲生女儿,她长得很像你,你不觉得么?”

    齐勒铭方始露出一丝笑意,说道:“我却以为她像她的母亲更多呢。”

    丁勃松了口气,笑道:“少爷,最少你也承认她有几分像你了吧?那你还怎能怀疑她不是你的女儿。”

    齐勒铭似笑非笑的说道:“丁大叔,要不是我觉得这小丫头有几分像我,你早已没性命了!”

    丁勃不觉一愕,说道:“少爷,我可听不懂你的意思。”心想:“你的女儿像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齐勒铭道:“老实告诉你吧,我在荒山练了二十年功夫,功夫练到什么地步,我自己也不知道。冀北双魔的厉害,却是我自小就听得爹爹说过的,因此吓得躲在一边,不敢出手。后来那丫头来了。她不顾性命跑来帮你,我可不能不顾她的性命了。万一她真的是我女儿,我岂能让女儿丧在冀北双魔手下!”

    丁勃笑道:“不是万一,是百分之百是你的亲生女儿。”

    齐勒铭道:“丁大叔,我已经对你说了实话,不是我想救你,只是我想救我的女儿!所以你不必多谢我,从这件事你还可以看出我有多坏!你不畏人言敢来会我,我却竟然不理你死活的!”

    他在痛骂自己的时候,丁勃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少爷,你知道大叔心里在想什么?”丁勃笑道,他自问自答:“一个人知道自己坏,那么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坏人。”

    “那是因为你太疼我的缘故,小时候我做了坏事,你也总是替我辩护。其实我早已坏得不可收拾了!”齐勒铭道。

    丁勃道:“少爷,你能够自己责怪自己就好。少爷,你还是回家吧。我用老命保你,”

    齐勒铭截断他的话道:“回家二字休提,父不以我为子,妻不以我为夫,我回家做什么?丁大叔,我只求你千万别对爹爹说你曾经见过我。”

    丁勃说道:“少爷,你就算暂时不想见老爷,难道你不想多见你的女儿一面?”

    齐勒铭道:“和漱玉一起的那个男是谁?”似乎为了避免丁勃缠他回家,另起话题。

    丁勃说道:“他是近年声名最响的武林后起之秀,名叫楚天舒。”

    齐勒名道:“他姓楚,是不是扬州楚家的?”声调已是有点不大自然了。

    丁勃说道:“不错,他正是扬州大侠楚劲松的儿子。”

    齐勒铭道:“哦,楚劲松的儿子?”心跳的声音,自己也听得见了。

    丁勃继续说道:“另外那个女子名叫姜雪君,说起来和你们齐家也有点关系,她的父亲名叫姜志奇,和你的卫师兄是好朋友。你的卫师兄约在十年之前被人害死,后来他的遗孤”

    齐勒铭似乎不耐烦听下去,一挥手打断丁勃的话,说道:“我不管那姓姜的是什么人,我早已不是齐家的儿子了,什么卫师兄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但你说起了楚劲松,我倒想问你一件事情。”

    齐勒铭烦躁的心情,丁勃亦已感觉到了,他心头卜通一跳,讷讷说道:“少爷,你想知道什么事情?”声调不觉也变了。

    齐勒铭道:“丁大叔,听说你和楚劲松交情极好,有人还说你们是八拜之交呢,对吗?”

    丁勃镇慑心神,尽量掩饰自己心里的不安,哈哈一笑,说道:“这是言过其实了。我老丁是强盗出身,怎配与扬州大侠楚劲松结为兄弟?我和他总共不过见过几次面,多少有点交情,倒是真的。”

    齐勒铭道:“你到过他的家里吗?”

    丁勃说道:“去过一次,说起来也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齐勒铭道:“听说楚劲松现在的妻子是填房,你到他家里那年,你见到他的新夫人没有?”

    丁勃说道:“那天很不凑巧,他的夫人正在患病,未能出来见我。”

    齐勒铭心里冷笑,几乎冲口而出:“恐怕她是故意避开你吧?”不过这句话他终于忍住了。

    对这件事情,丁勃自己也是一直疑心的,暗自想道:“不知少爷还知道了一些什么,不过从他盯着这件事情来问,恐怕他知道的是比我更多了。”

    “楚劲松壮年归隐,没在江湖走动,亦已有十多年。倒是他的儿子楚天舒在江湖上闯出了很大的名头。他和小姐是在洛阳相识的,听小姐说,似乎还曾经得过他的帮忙呢。咦,少爷,你,你怎么啦?”

    齐勒铭握着拳,面色十分的难看。

    他不发一言,转身便走。

    丁勃心头一震,暗暗感觉不妙,叫道:“少爷,你去哪儿?”

    齐勒铭瓮声说道:“我的事不用你理!”

    丁勃叫道:“少爷,你和我回家吧!你们父女都还未曾正式相见呢!最少你也该让你的女儿认你呀!”一面说一面追上来。

    齐勒铭反手一弹,冷冷说道:“我叫你别理闲事你就别理!算我对不住你,你给我躺下吧!”

    丁勃只觉膝盖一麻,原来是给齐勒铭捏了一颗颗小小的泥丸,打中了膝盖的环跳穴。齐勒铭说到“躺下”二字,丁勃果然应声躺下。

    丁勃内功深厚,齐勒铭这颗小小的泥九尚未至打得他不能动弹,不过,待他爬起来时,齐勒铭已是早已去得远了。他的环跳穴气血亦未能立即畅通,暂时是不能施展轻功了。    齐勒铭摆脱了丁勃的纠缠,心头的烦躁仍未能消,反而更加好似包着一团火了。

    忽听得水声轰鸣,原来是从山下流下来的溪水被巨石所阻,陡的变成急流,挟泥沙而俱下。山涧中心的巨石虽然兀立如故,亦已“伤痕”斑驳,在它旁边的几块大石头,更是给急流冲击得摇摇晃晃了。

    齐勒铭忽地有个奇怪的联想,觉得自己本来好像溪流,假如没有“约束”大概是会平平静静的流下来的,巨石一阻,反而令得“平静的清流”变成湍急的浊流了。这是溪流对巨石的“反叛”就橡自己糊里糊涂的变成父亲的逆子一样。

    急流奔腾而下,他却被卷进了回忆之中。

    他的父亲对他管束极严,但也有不能不对他放松的时候。

    那就是在他父亲练上乘内功的时候。父亲练的这种上乘内功,往往要“闭关”三五天的。所谓“闭关”并非真的有“关”可“闭”而是静室打坐,非练到功完成、不会踏出房门。闭关之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然更不会分心管教儿子!

    父亲闭关的期间,丁大叔就必须负起守护之责,纵然用不着寸步不离,也得经常在他父亲身旁照料。

    因此每当父亲闭关练功的时候,就是他可溜出家门的机会来了。

    初时他还只敢到离家不远的小镇上吃喝玩乐,后来胆子越来越大,跑来邻县的县城胡闹去了。

    他们这家是在黄河北岸王屋山下的一条小村子隐居的,王屋山在邵源县,县城依山修建,是千偏僻的小山城,远不及邻县济源的繁华。

    在济源县城,他有一个表哥。他的父亲武功天下第一,但他的母亲却是大家闺秀,一家人都不会武功的。他的表哥年纪比他大得多,家道已经中落,开个私塾,教书维生。他跑到邻县,一来是怕在小镇上胡闹,容易给父亲知道,二来邻县有表哥可作护身符,要是父亲问起,他可以说是去跟表哥读书。他到了济源,有时也会在表哥家中住一两天,他天资极好,跟表哥读半天书已是胜过别人读十天八天,要是父亲当真问起的话,表哥也会为他证实的。这只是他预防万一而已,事实上这道护身符从未用过。他的父亲那几年正在练上乘内功,几乎可说是闭门不出。他的表哥是个文弱书生,没有要事,也不会到他的家里来。而且他每次到邻县去,也总是算准了时间,在他父亲“开关”之前回家,有丁大叔给他遮瞒,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他曾经偷偷离家。这是他在二十岁之前的事情,二十岁之后,他一向的“循规蹈矩”已经获得父亲的信心,更是可以行动自由了。”

    济源是个大县,县城里有许多三教九流的人物,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渐渐他就交上了一班酒肉朋友,甚至黑道中人。吃喝玩乐,非钱不行,在黑道朋友带引之下,他也开始去偷富户的银两了。钱容易到手,人也越发变坏,酗酒嫖妓,无所不为。

    令他变坏的,还有比嫖妓更甚的事情。

    一个妖冶的女子似是在浪花中隐现,对着他媚笑。他面对冲击岩石的急流,心里想道:“丁大叔顶多只知道我在酗酒嫖妓,要是他知道我未满二十岁的时候,就有一个以心狠手辣而又以淫贱著名的女飞贼做情妇,他更不知道要多么心惊了!”

    这个女飞贼“卖解”(跑江湖的杂技艺人)掩饰身份,通过他的黑道朋友,在济源和他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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