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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你说,我哥就在省里当公安,你要敢欺负我,明天逮你到不了后天。”

    “嘁,看你长得什么吊样儿,叉开腿躺在那我也不弄你,你以为我真的想弄你,走吧,在敢让我逮住,看我。”队长把黑妮婶子放了,这是黑蛋没有想到的,因为队长在生产队的权力是至高无上的,没人敢惹。

    队长和黑妮婶子的吵架就这样结束了,当黑妮婶子提着箩头从地里出来的时候,铁蛋仍愣愣得站在那里。

    “大中午的你在这站的干甚呢?回吧。”说完,一把拖过铁旦,搂住铁旦的头把他揽在身边往回走。铁蛋豁然一瞬间有种错觉,就像母亲还活着。只是一瞬间;他知道母亲死了。铁蛋突然心里酸酸的,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一颗雨点打在铁旦的鼻梁上,木木的铁旦抬起头,午后湛蓝的天上高高地漂浮着几朵雪白的云彩,离他们很远。铁旦没有思考是不是这些云彩飘落下的雨点。黑妮婶子把铁旦塞进栅栏门后,回里头院了,铁蛋回过头来,看到了婶子的背影,着箩头,上身斜着,另一只手好象在揉着眼睛,拐过墙角不见了。

    秋天的夜,并不漫长;要是往天,铁蛋躺在床上,一觉就会睡到天明。可今天晚上铁蛋躺在床上,好久没有睡着。爷爷吃完晚饭又上山上去了。也许后半夜回来,也许整夜不回来。刚睡下的时候,窗外传来阵阵的虫鸣声吵得铁蛋难于入睡,有高昂的、有低沉的;高昂的犹如憋足了劲奋力地嘶鸣,低沉的如哀音似诉仿佛哭似的。等这些虫鸣声在铁蛋的耳边退去的时候,缸旮旯里的老鼠又开始吱吱唧唧的上蹿下跳,有些胆大的老鼠不时地从枕头边擦着铁蛋的头顶窜过来窜过去。铁蛋只好拿起自己的鞋壮着胆子在炕头上用力的拍几下。屋子里才能安静一会。躺在身边的弟弟二蛋,把腿调皮地搭在自己的肚上,铁蛋一动也不敢动,因为有时一动弟弟就会从睡梦中惊醒。二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还不时地说一句含混不清的梦话。虽然铁蛋没有听清这些梦话,可最后的“妈”铁蛋听得很清楚。突然,铁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想到了母亲。他知道二蛋一定是在梦里见到了妈妈,铁蛋又怕惊醒弟弟,只好翻过身子,将脸埋在枕头上;这座不大的破败的房子里充斥着铁蛋低沉的呜咽的哭声;连那些可恨的老鼠都悄悄地藏进了洞里面,不再捣乱。铁蛋尽情地哭了一会,心中的悲痛才减弱了许多。铁蛋今天才清楚的知道,妈妈的死和队长有关。

    难道妈妈也受了队长的欺负?

    在铁蛋的记忆中,妈妈是一个美丽、善良的女人。铁蛋记得妈妈当老师的时候,是铁蛋童年最幸福的时刻。上学的时候可以和当教师的妈妈相跟着一起上学,妈妈在铁蛋上一年级的时候把奶奶起的奶名“铁蛋”给换掉了,给铁蛋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鹏飞”那是铁蛋值得骄傲的日子。尤其放学或星期天妈妈的学生们来到他们家的时候,妈妈会用自己的钱买些本给那些家里穷没有作业本的同学。铁蛋的家那时侯洋溢着幸福和欢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后来不当老师了,这在黑蛋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一丁点的印象。妈妈回家后在生产队干了不长时间的集体活,便回到了家里。接着就是父亲和母亲无休止的争吵;甚至是打闹。幼小的铁蛋弄不清楚他们在争吵什么。父亲在铁蛋的印象中,就像家里上辈传下来的那些稀有的照片是模糊不确定的。父亲在离家很远的一个单位上班,很少回家。回到家就是和妈妈吵架,铁蛋有时心里想还不如爸爸不回来的好。他们吵架爷爷也管不了,有时父亲急了还骂爷爷,这是铁蛋非常痛恨父亲的原因。所以现在父亲长时间不回来,铁蛋心里并不觉得难过。可爷爷到晚上不回来铁蛋心里就会着急。铁蛋在父、母亲的争吵声中逐渐得长大。这期间母亲曾喝过两次农药,但都被乡亲们和父亲抢救过来了。最后一次母亲把自己的手腕割破,流了好多的血,铁蛋放学回来的时候才知道了。邻居们忙活着把母亲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这一次母亲走了,永远的走了。那时候,铁蛋还小,懵懵懂懂的,脑袋里并没有太多的痛苦。只是母亲被埋在土里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母亲死了,永远的离开他走了,他才跺着脚号啕大哭“我要妈,我要妈妈。”铁蛋哭的时间不长,但哭的一塌糊涂。那是一个地老天荒的下午,铁蛋的哭声引来了阵阵的黄色的旋风,转着圈掠着田地里的黄土、纸钱、枯死的树叶走了,飘向远远的天际,把妈妈新坟上的花圈、花圈上像经幡似的挽帐刮得猎猎作响把许多帮忙的乡亲也感染了,好多人都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在黑的无边的秋夜里,铁蛋稚嫩的脑壳寻思着母亲自杀的理由,和父亲的感情不和?他们为什么感情不和?以前不是很好吗?是不是队长欺负了母亲的缘故。可为什么别的女人被队长欺负,她们怎就不自杀呢?铁蛋想不明白,他想明天问问黑妮婶子,黑妮婶子会不会告诉他呢?能不能问问爷爷,可自己这么大了好意思说出口吗?铁蛋脑子里一连串的问号。但铁蛋明白母亲的死肯定与队长有关。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要不然黑妮婶子是不会那样说的。铁蛋就在这样不断思考的过程中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铁蛋一直想寻找机会问一问黑妮婶子,直到中午黑妮婶子喂猪的时候才找到了机会。可见到婶子又不好意思开口,铁蛋凑上前去,低着头欲言又止,黑妮婶子觉得奇怪,就一再追问;铁蛋的脸憋得通红,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我妈为甚死的?”

    黑妮婶子一幅警觉的样子:“小孩子,问这干甚。”

    铁蛋低着头不说话,只听着黑妮婶子说:“你昨儿是不是听着了?”

    铁蛋迟钝的点了点头。

    “回去吧,长大以后了就知道了。”黑妮婶子重重地在铁蛋头上拍了一下,掂着一股酸臭味的猪食桶回去了。

    铁蛋虽然没有得到婶子的回答,可是他明白了,母亲的死肯定和队长有关。铁蛋把自己的家庭的不幸,自己的孤独,自己的痛苦都归罪于在队长身上。铁蛋对队长的仇恨似乎在心里慢慢的生长。

    这段时间,铁蛋像幽灵一样,在队长家附近转悠,人们忽视了他的存在,没有人发现铁蛋的异常。也没有人发现铁蛋像一只老鼠一样偷窥着队长的院子。不过,连铁蛋自己也不明白,他这段时间为什么老是往队长家的附近走。他难道唯一的目的好象就是近距离看一看那可怕的队长长的什么模样?

    那是一个残阳似血的黄昏,铁蛋远远看到队长在自己的院子里,逗着自己的最小的女儿小霞。队长象女人一样嘴里念叨着:底楼楼,上楼楼,哪个绣楼有绣球。两只拳头一上一下停在空中,让小霞猜哪只拳头里藏着杏囫。扎着两条牛角辫的小霞每次都猜错了;小霞又让队长猜,也用稚嫩的声音重复着父亲的念叨:底楼楼上楼楼那个楼楼有绣球。队长也猜错了,把天真的小霞逗的咯咯直笑。铁蛋是多么嫉妒小霞呀,在铁蛋的记忆中,铁蛋小时候只记得在爷爷和奶奶的怀里撒过娇,有关父亲、母亲对自己的这种亲昵的动作的记忆已经模糊了。

    公审大会在县里的大广场召开,铁蛋和所有的犯人一样整齐的排列在舞台上,胸前挂着一块用废旧纸箱做的牌子,上面用粗毛笔写着“强奸未遂”四个大字。在路上游行的时候,铁蛋数了数代上自己一共七辆车,一辆车上一个犯人。有两个青年人牌子上写的是“盗窃犯”有一个迷糊眼牌子上写着“强奸杀人犯”还有一个秃顶老头,那老头牌子上写着“流氓教唆犯”还有一个中年人牌子上写着“政治犯”;还有一个老太婆牌子上写着“人道”前面一个铁蛋字认不不出来,好像是圣人的圣字,这些人就数他年龄最小。

    铁蛋和其它犯人一样,一早就被公安局的人从看守所提了出来,出来后把那几个年轻人五花大绑捆了起来;捆好后两个人架着就扔到了车上,发出“彭”的一声闷响。有一个人摔得太重了,杀猪般地叫唤着,也没人理睬。临到铁蛋的时候,那个捆他的公安问旁边的人,怎么才这么大。另一个说,不要捆得太紧,有那个意思就行了,我看他也顶多陪陪绑,游行完就放了。铁蛋听不懂,不知道陪绑是甚么意思。铁蛋在最后一辆车上,前面就是那个老太婆,那个老太婆游行了没一会身子就往下沉,两个公安开始还架着她,后来也架不动了,索性让她蹲在车上,等到了村子里的时候再把他架起来,好让大家看。他们从县城出发再到乡下转了整整一个上午;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和那些公安一样才灰头土脸的回到了“万人”广场。

    铁蛋那一天是用一个粉红色的、形状象兔子一样的铅笔刀把队长的孙女小霞哄到自己家里的,他第一次叫小霞时,是小霞去供销社打醋路过他家门口,小霞歪着脑袋望着不太熟悉的铁蛋,天真地笑了笑走了。第二次铁蛋用铅笔刀哄小霞的时候,小霞毫不犹疑的就跟着铁蛋来到了铁蛋的家里,铁蛋把铅笔刀给了小霞,小霞高兴的拿在手里,爱不释手地看着那个粉红色的小兔子形状的铅笔刀;铁蛋把小霞抱起来放在床上,慢慢地把小霞的裤子褪下来,天真的小霞并不知道害怕,他不知道铁蛋要干什么,仍在玩耍着那个可爱的小兔子。

    这时侯,铁蛋的“小东西”象一匹昂首嘶鸣的烈马,腾空而起仿佛要挣脱羁绊,冲向自由、无垠的山野然而当他急切地看到小霞那里的时候,在瞬间他失望了,他不相信自己那大大的“小东西”能进入到小霞的体内,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过了片刻,铁蛋又轻轻的给小霞穿上了裤子。小霞也不知道铁蛋想要干什么,因为它年龄太小了。后来铁蛋就象没事一样把小霞送出了大门,小霞高兴得拿着铅笔盗走了。铁蛋他不知道他自己给自己导演了一场悲剧、或者说一场灾难

    第四天的黄昏,铁蛋和弟弟正在等爷爷吃饭,队长、治保主任和两个穿白制服的公安来到了铁蛋家,其中一个年纪大的公安问铁蛋是不是脱过小霞的裤子。铁蛋点了点头。后来就给铁蛋戴上了手铐。公安的举动把弟弟二蛋吓哭了,弟弟的哭声把邻居都惊来了,纷纷地问队长、问治保主任、问公安,铁蛋到底怎么了,他们都不回答他们的提问,最后其中一个公安阴沉着脸说:

    “他犯法了。”

    “这么大的孩子犯了什么法?”邻居们七嘴八舌地问。

    两个警察不再说话,只是押着铁蛋默默地走了。铁蛋走的时候看了弟弟一眼,弟弟被黑妮婶子紧紧地搂着,铁蛋感激地望了黑妮婶子一眼。跟着他们走的时候,铁蛋心里并不害怕,他知道自己并没有干什么坏事,他想队长和那么多女人睡觉都不犯法,难道自己就犯法了。

    公安带着铁蛋走了,邻居们围住治保主任刨根问底,治保主任说:“着什么急,过两天就知道了。”治保主任走的时候说:“黑妮,你把二蛋交给他爷爷。”

    乡亲们哀叹着这个多灾多难的家庭,他妈死了,他爸爸也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就剩下一个老爷爷。唉!老天爷也不睁眼,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有的年纪大的流下了眼泪。

    铁蛋站在舞台上,和其它的犯人们站成一排,因为他个子小只能排在最边上。他向台下看去,台下是黑压压的人头,人们好象看戏一样看着他们。戴着大盖帽、腿有点罗圈的法官站在犯人一侧竖着的麦克跟前,大声宣读着犯人们的犯罪事实,他的话通过扩音器和大喇叭传了出去,尖利、略带嘶哑的声音在广场上空飘荡着,发出阵阵的回响。可能是扩音器和喇叭的质量不好,法官的讲话刺刺啦啦地听不很清楚。台下密密麻麻的无数张脸,他们微张着嘴,瞪着炯炯无神的眼睛,仰望着舞台上的犯人们,尤其是年龄最小的铁蛋,是他们更希望、更急于看到的。铁蛋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他希望在这些黑压压的人群里找到自己的爷爷和弟弟,他的眼珠子都瞪困了,仍是没有找到,他失望了;这时候铁蛋的肚子有点饿了。肚子一饿,他想到他不在家的这几天,爷爷要看山挣公分,谁给弟弟和爷爷他们做饭,想到这,他后悔了,他后悔那天把小霞哄到家,脱了小霞的裤子;一想到爷爷和弟弟,铁蛋的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金色的秋阳照耀下,那落满灰尘的脸上留下两到清晰的泪痕

    2004年10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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