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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再言语。

    和珅也应声道:“回皇上,皇上英明绝世,选拔新进,不拘一格,只论才华,不限于资历。实在是我大清之福,是天下才子之福!皇上圣断,臣学识浅末,不敢再有异议。”

    阿桂和王杰自然也清楚,和珅之所以对乾隆决断毫无意见,也是因为吴省兰在詹事府,想着借吴省兰之力拉拢阮元而已。但阮元心性,二人业已熟悉,只怕和珅这一番苦心,最后是要落空了。乾隆却不在意,笑着对阿桂道:“阿桂啊,朕即位五十六年了,还记得朕刚即位的时候,最先提拔的新人就是傅恒和你。可朕没想到啊,朕过了八十岁,竟然还能再看到如此一位年轻才俊!你来说说,朕此番决议,你有何意见?”

    阿桂听了这话,知道乾隆圣意早决,已容不得自己再出异议,和王杰相互对视了一眼,想着阮元既然不至于被吴省兰拉拢利用,那他得升四品,其实也是自己和王杰之幸。便回答道:“回皇上,臣执掌翰林,深知阮翰林才学心性,想来授职四品,只会让他身自砥砺,更进一步。陛下此举,臣不敢有异议。”王杰自也叩首称是,三个执掌军机的大学士历来互不相让,可在阮元的事情上,却难得的达成了一致。

    乾隆看四位内阁重臣再无异议,自也心满意足,当下唤鄂罗哩拟了诏旨,只待次日传阮元入殿,再行升赏。

    阮元这几日一直留在海淀,翰詹大考不过三四日便能公布结果,故而翰林均未归京。杨吉也在海淀闲逛了两日,只觉此处地势空旷,反而要比京城里那狭隘的生活要舒服很多。然而到得第三日上,内监便找到阮元,让他即刻入见。

    阮元听得内监传旨,虽一时不知福祸,但想来乾隆应该不会召见大考成绩不佳的寻常翰林,自己得蒙乾隆垂训,应当是成绩不错了。但即便如此,阮元依然调理心绪,一如平常,很快到了勤政殿东暖阁,乾隆早已在内等候。

    阮元下拜成礼,乾隆见他谦逊平和,更为放心,道:“免礼平身吧,朕今日诏你来,原是有旨要宣。不过之前朕有些问题,你要如实回答,不可有误。”阮元连忙应是。

    乾隆倒是颇为随和,道:“阮元,朕观你那天象赋,你果然是博学之人。寻常翰林,虽文采.精通,可天文历算之事,总是含糊其辞,你却应答如流,想来历算一道,你是下过功夫的,不知你这番学问,从何而来?”

    阮元听乾隆意思,想来自己文赋已是取了上等,但依然声色不变,道:“回皇上,臣家中旧藏有先祖遗下的算经,故而臣幼时便习得算学。后来与钱宫詹相识,宫詹精于天文,便授了学生天象之道,与旧时所学历算一经结合,果然受益匪浅。算学本是圣人六艺之一,臣才学拙陋,不得悟圣人之道,便只好从圣人六艺学起,希望经六艺而入圣人之本意,让皇上见笑了。”

    乾隆笑道:“如此学习,也是常事,没什么见不见笑的。阮元,你说你家中旧有算经,是令祖阮玉堂留下的吧?”

    阮元听乾隆点破了先祖名讳,更是惊惧,忙再次下拜道:“回皇上,算经确是臣祖父所遗之物,臣祖父因……因犯了事,深自戒惧,故而在家读书多年,其间颇得藏书,算经便是其中之一。皇上圣明至斯,臣不胜感激。”

    其实乾隆也清楚阮玉堂当年之事,原是鄂容安错听人言,才让他无故罢官,故而南巡扬州时,便赐了阮玉堂都司之职。可三四品武官在朝中为数不少,他自以为阮玉堂官职已复,便再不留意于他。不知不觉数年过去,才听说阮玉堂最终只升到游击,便在南海钦州过世,想来也有些遗憾。可这种遗憾,他一生中所遇也不在少数,偶尔想念一番,心思也就淡了。直到阮元入仕,江春临终上疏,他才重新想起阮玉堂之事,这时也一并问了出来。

    听阮元言语,倒是并无为祖伸冤之意,乾隆自也放心,道:“你祖父阮玉堂,朕见过的,是个忠直之人,听你这样说,当是文武兼备了。他临终时,朕记得只是游击,想来有些大材小用。你现下家中如何,父母年纪多少?”

    阮元答道:“回皇上,家慈见背,已有十年了。现下家中只有严侍,现年五十八岁。”

    乾隆道:“不错,年纪还小。”相比于自己八十一岁高龄,阮承信自然是晚辈了。又问道:“阮元,朕想问你,朕听闻你父亲只是国子生,却未仕官。你年纪轻轻,已中了进士,入了翰林,你父亲那边,可有不便?”

    阮元道:“回皇上,家严已知臣入翰林,为编修之事。自然……自然也为臣欣喜。但家严平日,仍是寻常模样,并未因为臣的缘故,而有所改变。家严生养抚育之恩,臣虽万死而不能报,此生亦当尽孝。其实不瞒皇上,臣也想过告假归家,奉养家严些时日。只是阿中堂告诉臣,不可落人口实,故而臣未得告假。”

    乾隆笑道:“告假?阮元,若是阿桂当日真的准了你假,这翰林大考,你便参与不上了,到时候你官职绝不会有半点升迁。而且你若是考前归家,朕便是之后数年,也绝不会再提拔你。即便如此,你依然觉得告假也无妨吗?”

    阮元道:“回皇上,臣年纪尚轻,见识也浅,原是不足以担当大任的,即便在翰林再磨练数年,臣也绝无怨言。”

    乾隆道:“如此确是难得。但阮元,你另有一难得之处,究竟为何,不妨告知于朕。朕看过你所写《宗经征寿说》,知道你笔迹如何,可为何朕看你大考时的卷子,字迹竟与之前全然不同呢?”

    阮元不好把全部事由告知乾隆,只好答道:“回皇上,翰林人少,字迹易识。臣之前庶吉士散馆,便是第一,之后又蒙皇上恩赏,只恐翰林之中,会以为臣大考成绩,并非取决于此次行文,而是皇上与各位中堂先入为主。臣想以眼下真实的能力应考,故而之前半年,改变了字迹,不愿让皇上与各位中堂为难。”

    乾隆听到这里,终于放心,此次他诏阮元入对,原有另一重想法:阮元得蒙入对,必然早已料到此次大考,自己身在高等。可若是阮元言辞轻浮,喜形于色,那便是自己看错了人,不该让他超迁。故而自己在少詹事的诏书之外,又准备了另一份只升阮元为学士的草诏。但阮元言辞诚恳,神色从容,果然是可用之人,便道:“不错,你文辞出众,人又老实,看起来也是个有福之人。朕取你为第一,是看对了人。你接旨吧!”说着对身边的鄂罗哩轻轻点头,示意他去取原来的诏书。阮元听得自己得了第一,也再次向乾隆叩头,谢乾隆提点之恩。很快诏书取来,鄂罗哩开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翰林编修阮元,于今年大考之中,文采斐然,立论深邃,更兼通晓经典,精于学术,实属不可多得之才。朕取阮元为大考一等第一名,着超迁少詹事,入南书房、懋勤殿行走,充《石渠宝笈》撰修、日讲起居注官。钦此!”

    阮元听了,又惊又喜,自己当然知道,有清一朝,汉臣从七品一次升迁至四品的,屈指可数。乾隆即位至今五十余年,最多只是将七品编修升至四品侍读侍讲学士,从无直升少詹事之例。而南书房是乾隆日常品评文章之处,入南书房,意味着之后将成为天子近臣。日讲起居注更是只有学识渊博之人,才能得到的重任。

    故而阮元也应道:“回皇上,臣……臣实在不敢担此大任,臣眼下是正七品,少詹事乃是正四品,臣资历浅薄,何以至此?还请……还请皇上三思才是。”

    乾隆道:“这有何不可?翰詹之职,历来是有才德者居高位,文辞浅陋,便应罢黜。你文章朕取了第一,却如何当不得这少詹事?况且官员黜陟,自有常度,你若是做这少詹事不称职,朕一样可以另择他人。你眼下当得起这少詹事,便先做着。至于南书房、日讲之事,你虽资历尚浅,可此等职务,才学为先,依你今日文才,足以胜任此二职,便不要再拘谨了。以后有不明白的地方,多向其他人学学,也就够了。”

    阮元原也想再行谦辞,可乾隆早已知他心意,已经帮他把心中疑虑一一解释清楚。想来乾隆心意已决,自己若仍要自谦,只怕反而让乾隆不快,便连连顿首,谢过乾隆超迁之恩。

    乾隆也知道阮元心中疑虑,并非一时可以消散,故而也提点道:“阮元,你要记住,官职高了,并非只是年俸多些,朝会时站得靠前些这样简单。其实官职越高,职责越重,你行走南书房、准备日讲起居注二事,以后可怠慢不得。朕知道你此番超迁,日常之事,自然需要费一番时间去改变。但记住朕六个字‘要立品,勿躁进。’切莫失了为官的本心,如何?”阮元知道乾隆这样教导,多半是日后将要重用自己,也忙谢过乾隆指点。

    眼看已无要事,阮元便即告退。或许他此时仍不清楚,这次超迁,让自己的人生起了翻天覆地一般的变化。

    乾隆五十六年,阮元在翰詹大考中名列一等第一名,超迁少詹事,同年再升詹事,翰詹大考毫无疑问是阮元人生的转折点。以下将阮元大考三篇文章全部附录,以观其晋阶之缘由。

    第一篇《拟张衡天象赋》

    惟圆象之昭回,建北极以环拱。拟磨旋以西行,俨笠冒而中拥。阳乘健以为刚,气斡机而非重。分五宫以各正,围列宿而高耸。既承天以时行,亦后天而时奉。昔虞廷之治象,命羲和以互参。仰睿玑以分测,廓四仪而内涵。惟周髀与宣夜,合浑天而为三。溯洛下之善制,亦鲜于之极谙。地平准而天枢倚,黄道中而赤道南。惟中陆之相距,廿四度以相含。割浑圆为象限,分弧角於舆堪。归隶首之实算,斥邹衍之虚谈。原夫日周天步,月丽天衢。日一度而若退,月十三度而愈紆。分十ニ以合朔,乃会缠以同符。冬起牵牛之次,夏极东井之区,秋遇寿星之位,春在降娄之隅。催九行之出入,亦世道之殊途。考日至之圭景,尺五寸而不逾。分高卑於远迩,测里差之各殊。月令迟于小正,夏时合于唐虞。验中星之递徙,又知岁差之不可无。至若别五星于五天,错经纬於日晷。金一年而周天,丑未终而寅戌始。水周天以同金,井络终而降娄起。岁周年以十二,为众星之纲纪。四仲则三宿已迁。火二年而一周,入太微而分紫。土周岁以廿八,将弥月而度乃徙。旋七政以同天,能左右之日,以列宿廿八,正自重黎,指以招摇,正以摄提。惟角亢之七宿,升苍龙而上跻。正天门与衡柱,有角首之杓攜。虚女殷乎北位,为子丑之端倪。鹑火殷乎南纪,当三台而光齐。胃昴毕之七宿,合收尾於参奎。占伐旗舆沟读,象白虎於其西。分野占星,斗耀惟七,机青枢冀分其区,魁雍衡荆异其术。四辅连乎理枢,阴德近乎太乙。内阶映文昌之宫,卫尉对丞弼之秩。帝座御而华盖高,阁道启而勾陈出。王良却而造父驰,柱史明而开阳吉。斜汉络乎天半,夏案户而光实。其隶垣外而居南极者,亦屡数之不能悉。事天以敬,治象以正,三光宣精,四时为柄。圆而动者施其德,高且明者布其令。奉三无私者惟君,建五有极者惟圣。屏灵曜于纬书,撰灵宪以互证。是以黄帝制佱以推策,有虞抚衡而齐政。惟有道者万年,协清宁而衍庆。

    第二篇《赋得眼镜诗》

    引镜能明眼,玻璃试拭磨。佳名传叆叇,雅制出欧罗。窥户穿双月,临池湛一波。连环圆可解,合璧薄相磋。玉鉴呈豪颖,晶盘辨指螺。风中尘可障,花下雾非讹。眸瞭宁须此,瞳重不恃他。圣人原未御,目力寿征多。

    第三篇《拟刘向请封甘延寿陈汤疏并陈今日同不同》

    臣向疏:郅支单于兼并外国,日益强大,数辱汉使者,在廷诸臣未有为陛下画一策者。都护延寿、副校尉汤远戍西域,特发符节,勒师旅,直逼康居,破其重城,馘名王,斩阏支氏,请悬首藁街夷邸,以威远服。是沈谋重虑,制胜万里,师徒不劳,兵矢未折,功莫伟焉。而议者徒以汤矫制,不论其功,反欲文致之,是臣所未喻也。夫将在外,有可以振国威制敌命者,专之可也。今延寿、汤不避死难,为国雪耻,而竟无尺寸之封,其何以动帅兵绝域者。昔李广利之于大宛,旷日持久,靡蔽师旅,仅获数马,功不敌罪,孝武犹且侯之。今郅支之功当十倍于大宛,竟使致身之臣未得封爵,且不免吏议,臣窃惜之。宜请释其矫制之罪,赏其克敌之功,加以高爵,惟陛下察之。此刘向之疏意也。

    臣伏见我皇上奋武开疆,平定西域,拓地二万余里,凡汉、唐以来羁縻未服之地尽入版图,开屯置驿,中外一家,岂如郅支、呼韩叛服靡常,杀辱汉使哉?此其不同一也。我皇上自用武以来,出力大臣无不加赏高爵,或有微罪,断不使掩其大功,下至末弁微劳亦无遗焉,绝未有若延寿等之有功而不封者,此其不同二也。我皇上运筹九重之上,决胜万里之外,领兵大臣莫不仰禀圣谟,指授机宜,有战必克,间有偶违庙算者,即不能速藏丰功,又孰能于睿虑所未及之处自出奇谋,徼幸立功者耶?此其不同者三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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