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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沉声道,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吩咐开了席。两旁闪出了十几名舞女,姿态窈窕,身材曼妙的年轻的女子翩然起舞,悦耳的琴曲,随手臂摆动的轻纱,氤氲含混的脉脉烟气从两旁的香鼎中漫溢而出,直令人惊疑到了人间仙境。太子的位置依旧空着,而曹家的公子曹陵师也是迟迟未见踪影,实在惹人疑虑,可是见皇帝都未曾问及,其他人也不好多说。

    嫔妃生辰皇室向来不甚重视,只因前皇后去世后皇帝一直不曾立后,而云妃又是实际上的后宫之主,故而生日也就比其她嫔妃来的重要。礼部官员主办此次寿宴倒是确实出新,从民间选了不少歌舞杂耍艺人来取悦诸位公卿。

    男宾席中大臣个个捋须笑看,压低了声音谈笑饮酒。窦慠性子随和,再加上是在他国境内,更是欲与其他官吏和睦相处,自己倒是不要紧,只怕稍有不慎牵连到了妹妹。

    身为质子,行动本就是不怎么自由的,可是偏偏有人心甘情愿地将自己送至敌国。情之一字,苦不堪言。窦慠举了杯酒,敬向自己的“妹夫”平逸侯杨悟民,脸上满是笑容,眼神却是存了几分伤感。

    是你自己要把自己送过来的,惜琴。他想着,饮了酒,径直坐下,观看眼前歌舞。

    曹若冰皱了眉,没有看到自己哥哥曹陵师,也没看到太子齐恒,疑惑之中,她有些不安。她的座位旁边一边是两个沉默不语的公主,一边是一向端庄大方,从不多言的左家千金,亏得她性子淡薄,便一直冷清地品着茶,也是不言不语。

    皇帝齐公贤面沉似水,静静看着眼前的莺歌燕舞,蓦然间神游起来,手中握着酒杯缓缓送至口边,眼睛却不由自主地扫向了女宾席。冥冥之中自有一股信念牵引,他注视着曹若冰的面庞,久久不能移开目光。当日宫宴,他忙于接待群臣,无暇顾及这个远道而回的丞相之女,后来虽然在流筝宫见过几次,却都只是打了个照面,没有看清楚。

    精致的面庞泛着脂玉的光滑色彩,薄薄的唇上点缀着若有若无的红,天然的血色而非做作的胭脂。微微有些发棕的瞳孔映射着身旁宫灯的影子,淡淡的笑容不曾牵动嘴角外的任何五官。冷漠淡定的女子,身着绿色的纱衣,一头鲜活的长发,柔软的垂在身后。修长纤细的手可以看出习武的痕迹,但通身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书卷气息。

    齐公贤在歌舞的烟幕中迷蒙了眼睛,恍惚回到了十八年前的大殿之上……

    启德殿上,齐公贤静静听着曹庆的回禀,朝他怀里望去。那孱弱女婴却是瑟瑟发抖,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这个孩子身患不治之症,就是陛下不杀她,怕是也活不过十岁。”

    初登大宝的齐公贤似乎还没有从杀戮中清醒过来,直勾勾望着那婴孩,目光倏然锋利起来,当即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日不死,一日便成了那些亡国余孽的念想,成大事不可妇人之仁。”他一步步走下御座,剑尖锋芒的光亮映在了女婴身上。曹庆心中一凛,将怀中的女婴向前递去。已经做了就不能后悔,错一步,怕是前面几百步都会功亏一篑。

    玄色的剑高高举起,狠狠落下——就在曹庆心寒着闭眼准备迎接满手鲜血之时,听到了女婴响亮的哭声,随后是兵器落地的钲镗之声。曹庆愕然抬头,手中的婴儿仍是完整,只左胸前一道剑伤赫然眼前,在一个婴儿身上,显得尤为扎眼。最后的关头,齐公贤居然变砍为刺,剑尖刺入了孩子的左胸。而在哭声响起时候,齐公贤竟然丢掉了剑。“陛下——”曹庆不知所措,呆若木鸡。而齐公贤却浑身颤抖,惊惧不已,大声喊道:“太医!太医!”

    剑伤不深,却足以刺伤一个婴儿的心脏,要了她的小命。

    “她的心长在右边?右边?”齐公贤低喃着,看着脸色愈加苍白,身子依旧孱弱却已经没有了性命之虞的婴儿。

    胡太医连连点头,他还在疑惑是谁这么狠心对一个婴孩下毒手,但看到丢在一旁的玄色龙泉上的血迹,立刻浑身战栗,不敢多言。

    似乎看出了胡太医的恐惧,曹庆急忙挥手道:“你下去吧。”胡太医赶紧告退,跑出了殿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曹庆站在齐公贤的身边,沉默不语,看着龙椅上奄奄一息的女婴,心情复杂。他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视旁边的皇帝,不知皇帝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半晌,齐公贤低声道:“曹庆,这是你的女儿。带走罢,好好照顾。”他转身踉踉跄跄的下了玉阶,似乎喝醉了一般:“天不杀她,朕也不杀她……”

    “天不杀,朕便不杀……”齐公贤迷离的眼神豁然清亮,思绪也从十八年前转回了现在,眼前的绝色舞女翩然起舞,美丽的面庞,柔软的身姿无不彰显出年轻的气息。十八年,如此漫长,当年的意气风发也都被岁月磨去了。皇帝打起了精神,把眼神从曹若冰的方向收回,专心致志地观赏起来,没有注意到一个小太监悄悄溜进了男宾席。

    杨枫灵却瞧见了。

    她强忍住惊愕,把即将喷出的酒咽了回去,猛地呛住,咳嗽不已。尽管依旧和身边的同袍谈笑风生,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尽管那人一直弓着身子,刻意挡着脸,但是从身形和脚下的步子看来,定是相府公子曹陵师无疑。

    他怎么作了这么一身打扮?狐疑中,枫灵忍不住向着太子的座位看了一眼,动了心思。曹陵师和太子几乎形影不离,今日太子迟迟未到,而曹陵师此刻的奇异打扮,怕是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枫灵执了酒杯,向口中送去,用手半遮了眼睛斜眼朝着曹相爷的方向看去。

    这一边,曹庆也认出了自己的儿子,曹陵师在他发作前忙俯身在他耳畔说了几句话。短暂的怔忡之后,曹庆神色大变,狠狠瞪了曹陵师一眼。毕竟为官多年,他很快平静下来,木然点了点头,曹陵师卸下了千钧重担般呼出了口气,急匆匆地退却了。

    杨枫灵急忙埋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她漫无目的地移动着目光,从一张张面孔上扫过。右边前方的太子的座位依旧是空着的,自己左边坐着的是苏诘等人。

    她注意到了濮相爷的二公子,不由得沉吟起来,心里猛地一抽,忙顺着他阴晴不定的目光向对面看去,看到的,却是默然不语的惜琴!

    目光短暂相接时刻,枫灵忙低下头来,一种淡淡的异样情愫慢慢扩大荡漾于心中——她,一直在看着我。

    又是一曲舞罢,曹庆忽然起身,向着皇帝拱手道:“陛下,今日是云妃娘娘的寿辰,犬子不才,为陛下与娘娘准备了个节目,其间涉及舞剑,颇具凶险戾气,委实欠考虑,望陛下不要怪罪小儿鲁莽。”

    齐公贤捻须微笑道:“是陵师准备的,朕欣慰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虽说在女眷面前动刀剑戾气太重,不过既然是‘舞’,想必美不胜收。曹爱卿啊,实在是过虑了。”说罢转向云妃,将手掌覆上后者的手,轻轻抚着说道:“爱妃,你想必也是同我一样期待吧。”

    云妃一愣,旋即点点头,笑语嫣然道:“臣妾自然和皇上一样心思。刀剑虽利,有皇上在身边,臣妾就不怕了。”

    齐公贤哈哈大笑,说道:“曹爱卿,叫他们开始吧。”

    曹庆缓缓出了口气,似乎还是不放心。转过身子,他向四下里看了一眼,不由得暗骂了一声:“小畜生,还没告诉我怎么个开始法。”

    就在此时,一阵行云流水般的琵琶声从水汽茫茫的池塘中央响了起来。顷刻之间,在座之人都将头转向了水塘中央,素来不喜音律的曹庆也不由得抬起头去看。

    琵琶钲然,奏出了铿锵之声,又带着缠绵深意经转不绝,思念之情洋洋洒洒。琵琶声中,一阵细弱斯文的箫声同时响起。

    一艘小船破开水汽从水面悠然荡来,群臣中蓦地发出了“咦”的一声。枫灵平素看书费眼,不由得猛然眨了几下眼睛,方才确认了那船上的三个人。撑船的是曹陵师,弹琵琶的是个蒙着脸的女子,再寻那箫声看去,竟是太子齐恒!

    待那船渐渐驶近,众人皆是呆坐,不知如何说话,太子身为一国储君,在贵妃生日上表演才艺,似乎不合礼法。再看他身上穿着,俨然一件戏服。齐公贤面沉似水,叫人不知道他的心思。

    众大臣面色阴晴不定,都因为无法揣度皇帝对于此事的态度而缄默不语,也没什么心思仔细听。枫灵却轻笑道:“虽说君子远伶,庄宗亦有好伶喜乐而亡国之事,不过古人‘戏彩娱亲’,太子此举至孝,陛下定然欣喜,诸位不必担心。”这话是给太子解围,其他人轻舒一口气,仍是抹汗不已。

    齐恒很紧张,是故每至曲调急转处总有些许迟疑,那女子手法娴熟,是以总是将这点瑕疵掩饰过去。箫声渐高,琵琶声渐急,乐曲戛然而止。齐恒起立,深呼出一口气,从船上向着皇帝和云妃的方向深施一礼。而那弹琵琶的女子沉吟片刻后,转轴拨弦,重新弹了起来,这次的曲子明显放慢了速度。曹陵师随齐恒一同施礼,将一把剑扔与齐恒,就此伴着琵琶的节奏一招一式对舞起来。

    枫灵不曾想过齐恒也会剑术,想通关节后不禁自嘲愚钝,皇家子弟都是习过六艺的,剑术之类也应该粗通才是。曹陵师自幼陪伴齐恒习武读书,两人剑术搭配甚为默契,招式优雅,只是平淡了些,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天幸还有琵琶曲佐之,使得气氛铿锵,不至于叫人无聊。齐恒额间挂了汗,两人在狭小的船上舞剑,空间和尺度受限,其实很艰难,但外行人看不出来。

    惜琴有了几分兴趣,抬头瞧了几眼,眼波流转,露出了行家的笑容。

    怜筝微微叹了一声,引得惜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回头对着曹若冰诉苦道:“哥哥的剑招太遵规守矩,老实得耍不出花样。旁人看不出功夫来。”

    曹若冰小声道:“担心?”怜筝幽幽道:“虽说我从不涉政,然而六弟回来后太子老哥明显地位动摇。兄妹十几年,我实在不希望他被人看轻。”

    曹若冰巧笑倩兮,突然足一蹬地,施展轻功向着水面飞去,引得从旁阵阵惊呼。齐公贤原本眯着的眼睛豁然睁大,曹庆手心出汗,心陡然吊起。

    曹陵师舞剑正酣,却见一人影飞至,惊诧之间已被顺剑势夺走了兵刃,再踌躇时已经被挤到了船边。小船摇摇晃晃,琵琶女微微一颤,继而恢复常态。“你……”曹陵师刚刚开口才发现跑来的是自家妹子,满腔的气氛瞬时变作了惊慌,呆站一旁,不知所措。曹庆认出女儿,不禁眉毛挑高,挑到发际之处,实在不能再高了才僵住。

    突然换了对手,齐恒大为惊诧,险些掉下船去。曹若冰急急将长剑探出,触到齐恒剑背,转手一挽,齐恒顿时感到一股吸力由手中剑柄处传来,身子不由自主接着那股力使劲一转,恢复正常站姿,端端正正站在船上。

    却见曹若冰笑靥如花,衣袂翩然,随手舞了几招便叫齐恒看得头晕眼花,只好见招拆招,随着对方的剑势挥剑抵挡,长剑生风,上下翩然。而每当两剑相碰,齐恒便不自觉的出招,仿佛那剑自己有了命一样,是活的。琵琶声逐渐高昂,衬得剑光雷音格外明亮。

    曹若冰面容愉悦,剑锋凌厉,愈发显得姿色不俗,每每出剑都狠准度力于剑,使得齐恒之剑仿佛黏在了自己手中的剑上一样。齐恒随她动作刺左劈右,揽剑回防,展剑攻击,压剑出拳,抵剑踢腿。原先那些因为齐恒和曹陵师一板一眼的练剑而昏昏欲睡的几个文官蓦然睁大了眼睛,兴致盎然。

    琵琶声原本走向低沉回落,渐渐到了无声胜有声之际,遽然开始高拔:两剑突然相抵,齐恒顺着由剑递来的真气身子前倾,左腿上前,两人身子不由得触碰到一处。曹若冰妩媚一笑,齐恒大惑不解,忽觉曹若冰右半身子大力袭来,整个人竟是吃不住这女子一碰,向后仰去。曹若冰趁齐恒左腿离自己尚近,只把右脚一勾,又度力进去,齐恒霎时在空中两个空翻,转了两圈稳当落地,手中还保持着原本两剑相抵时候的动作。小船猛地一震,琵琶拔到最高最急,那拨居然吃不住力——断了。

    静寂无声,船上四人宛如雕像一般,齐恒凝眉愕然。岸上骤然爆出齐齐喝彩,回头看着那些看客俱是一脸激动。的确,方才那个空翻动作看来凌厉干练,威风赫赫,且此刻两人对峙动作和被迫停下琵琶曲的境界十分相合,叫人意犹未尽。听着喝彩,曹庆长出一口气,斜眼看了看齐公贤面色愉悦,心下一松。枫灵不自主地以手覆唇,掩住了险些窜出的轻笑:曹若冰方才把太子当成陀螺了。

    曹若冰情知瞒不过行家,却依旧洒然,顺手撑起曹陵师放在一旁的高竿,扔给曹陵师,然后眨眨眼。曹陵师恍然,马上把船撑至岸边,四人一起下船,行礼问安。

    齐公贤甚为欣喜,笑道:“舞剑果然是当得上一个’舞’字,方才看见剑光泠然,袖袂飞扬之光景,着实叫朕欣赏不已。”叫了几人起身,转而对齐恒笑道:“皇儿竟是备了这么份礼物,孝心可嘉。”齐恒欣然,心下一松,又发现齐公贤目光转移到琵琶女身上,不由得一栗,急忙说道:“多谢父皇夸奖,寿宴中断多时,儿请继续,免得误了时辰。”齐公贤本想询问那女子身份,此时确实不好特地询问,只得罢休。

    齐恒汗透了衣衫,入席落座,曹陵师却是匆忙护着那蒙面女子离开。齐公贤素善识人,隔着面纱亦看出那女子容颜绝世,心下一怅。

    歌舞依旧,虽然新奇多姿,但不多时便演尽了。诸臣尽欢,留下礼物和贺辞离去。齐公贤负手离开,其他大臣方才一个个离席。

    杨枫灵准备走时突然脑子一空,看到自己对面的两个公主一动不动,轰然乱了心思:今晚住哪里?昨晚本应住在流筝宫,但是因为交割公务而耽搁在了兵部过夜,今晚按照时间应该去惜琴那里,按照次数应该到流筝宫去……这不仅是个睡床还是木榻的问题,她待在原位不动了。回头看到人走的稀稀拉拉,混出宫应该没有问题——关键是,对面有人看着。

    “驸马,”一个尖细的嗓音传来,枫灵醒过神来,急忙施礼道:“王总管。”

    “驸马,陛下有请。”王总管低声说道。

    枫灵一怔,点了点头说:“劳烦公公带路。”

    御书房灯火晦暗,觐见时,枫灵几乎不能视物。

    齐公贤却在极暗的灯光之间的书架中找寻着什么,连枫灵的请安也没有搭理。枫灵心头一紧,眉心蹙起。

    “举烛。”齐公贤淡淡说道。王总管寻了火折子,点了蜡烛举到书架前照着书脊。齐公贤抽出了本书,声音不悦:“朕的御书房之中居然还有残破成这样的书,论语半部,呵。”翻过去看了看却又有了兴致,轻声读着上面批注的字迹:“莽夫赵匡胤,难死一文钱。手提一根棍,黄布做尿片。赵普死心眼,卖命不值钱。吃鱼馋了嘴,黄金换纸钱。”这打油诗写得太通俗,杨枫灵竭力忍笑,方才没笑出声,跪着的身子不住颤抖。齐公贤也不觉莞尔,顺着自己再读下去:“一将功成万骨枯,宗堂祠里臣子无。王图霸业叠千首,兔死狗烹无人殊。” 道徒杨七景伦撕书戏题。

    “杨七景伦……”齐公贤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在晃悠的烛火中忽明忽暗。顺宗皇帝最看重的七皇子杨景伦。这是他的批注。

    “悟民,刚才朕所言有几个典故?”沉吟良久,齐公贤问道。枫灵不防会被问到,沉思片刻言道:“回禀父皇,九个。”

    “有那么多?”齐公贤讶然道。

    “父皇字字珠玑,刚才所说不过百字,确有九个典故,”枫灵挺起身子侃侃答道,“一为‘举烛’,即是,燕书郢说’之故事;二是‘半部论语’,是为赵普所言‘半部论语治天下’而来;赵匡胤为害乡里时曾经有过‘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之事,此后成名;后来赵匡胤’黄袍加身’……”枫灵忍了笑接着说:“据闻赵匡胤以一套‘一十六路齐眉棍’征战四野,夺得天下;宰相赵普因为误收了假托海鱼名义的黄金而被皇帝怀疑记恨;‘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唐人曹松之诗句,为方才所化用;此后又有兔死狗烹之说……”

    “这样……那么第九个典故,”齐公贤抽出了那本他终于找到的书坐在明黄锦团的龙椅上,翻看着,斜眼看着杨枫灵说道:“第九个典故就是你杨悟民了?”

    枫灵方才犹豫,见已经被说了出来,只得叩首不语。

    “古之悲天悟民者,长太息者为君子,以民为水者成贞观,是故水载舟行,君子道也,天子道也。”齐公贤翻看着那本《圣考雅言录》,心情复杂。

    “你博闻强识,朕知道,这很好。而且儒学于你,再简单不过,”齐公贤斜倚着蒲团闭目言道,“既然’半部论语治天下’,朕想着你是不是也有那赵普为相之才能。”

    枫灵猛地一激灵,涩声道:“父皇,儿臣不才,恐怕没有这本事,虽然儿臣通读论语,倒背如流。然而治国不应只用儒术,汉宣帝洵曾教元帝‘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道杂之’,故而宣帝时候乃有中兴。而且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儿臣以为,不过十三个字而已。”

    “哦?”齐公贤睁开了眼睛,颇为好奇,“哪十三个字?”

    “‘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儿臣以为,万事都不是书中知识就能料定变数的,是以随机应变,化所学为所用,方是治国之理。”枫灵再一顿首,略有倦意。

    “这样……”齐公贤看着杨枫灵良久,唇角挑起一抹笑来,“说得是,说得是……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他念着这句话,捻须咀嚼着,似乎没注意到枫灵的困倦。咀嚼着,咀嚼着,他的眼光寒了起来。

    齐公贤从龙椅上站起来,走到了跪在地上的杨枫灵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骤然拔出了佩剑。宝剑特有的龙吟之声,叫枫灵心中一颤,太阳穴处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而接下来,那宝剑竟搭在了枫灵脖颈处。伴着齐公贤眼中寒冷的光芒,剑光扫到了枫灵的眼上,金属的冰凉,叫枫灵吞咽困难。

    “父皇……”枫灵嗫嚅出两个字,然后便抬头直视着齐公贤的眼睛,把觉得可能是诱因的心虚压下。咽喉触着冰凉,似乎有些危险,她运气护住脖颈,一动不动。她习武多年,体内真气已然自己反应,意欲反抗,然而她拼命压制,才算是克住。

    两人坚持许久,齐公贤嘿然笑道:“是矣。”说罢回到桌案处奋笔疾书,枫灵心头一松,气劲也松懈了下来。王总管一直在旁边大气也不出,现在才掏出手帕来擦了擦汗。

    “两次败了窦师,朕只觉得两个字,‘运气’;方才你背得熟练,朕也可以说两个字,‘死记’;长篇大论了那么久还很有道理,朕说你是,‘口舌之利’;一点都不反抗,朕说你是‘窝囊’;唯有一点朕说不得你,”齐公贤把玉玺在拟好的圣旨上盖了章,抬头笑道,“眼神坦荡。”

    说罢挥了挥手,两个藏在暗处的侍卫走了出来,把圣旨裱在黄绫上。两人走路轻浮,气息忽悠,武功俨然在枫灵之上,枫灵庆幸不已,若是自己刚才任由真气反抗,这两人肯定会出来将自己制服。齐公贤定然不会杀她,却会牢牢将其□□,必定会废了她的武功。若是不幸再发现她是女子的话,后果更为严重。

    齐公贤呵呵一笑:“让朕看看你如何把事情办好吧,原先你是朕冠上的珍珠,兵部尚书官大又如何,管的事情不过是动笔而已;领兵打仗,你的小伎俩不足为道……你先起来!”

    枫灵踉跄起身,双手接过圣旨。

    “现在,朕要你做朕出鞘的剑!既然你是悟民,必当了悟民生。朕封你为巡河按察使,是为钦差,至黄河管理治水事宜。”

    “这里一道密旨,待你把黄河的事情做好,你再去打开它。”

    “儿臣谢主隆恩。”枫灵忍不住双腿的颤抖,再度跪在了地上。

    宫宴散后,曹家三口人安稳地出了宫廷寻了自家马车坐车回府。

    “小畜生,舞剑的事,回头再和你算账。”曹庆面若冰霜,冷漠的声音里拼命压着火。

    “是,是,孩儿知错了。”曹陵师耷拉着脑袋,羞愧不已。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正看到曹若冰托腮故意看向别处,知道也是取笑于他,不由得更加恼火,可是也没什么说的,只得生闷气。

    “若冰,你说皇上叫走了驸马?”曹庆细细思索,捻须想着这其中关节,整个人的身体随着马车节奏晃动。

    “是啊,当时许多朝臣已走,女儿动作迟缓也留在后面,正看平逸侯爷兀自怔愣的时候就被王总管带走了。”曹若冰眼神飘忽,不知在看哪里。

    “却也不知,皇上找驸马究竟是为公还是为私。”曹庆掀开车帘向外看去,天色黑的如墨。将近亥时,“看来是为的是公,”曹庆眉头舒展,“陛下重新用驸马了。”

    曹陵师不解:“爹上次说皇上和驸马之间互相防着,所以皇上不用驸马爷。为何今天又说这样的话?”

    曹庆呵呵笑着,皱纹间尽是精明:“皇上想看看自己手下的鹰能飞多远,是向南飞还是向北飞,或者,向天上飞——”他摇了摇头,哈哈笑着,“年纪大了,猎奇的心性却是一辈子都不变啊,哈哈哈。”

    “最重要的是,皇上,需要制衡。”曹庆一愣,看向说出这话的曹若冰,后者眼神忽悠,目无焦距,不知道在想什么。

    “父亲觉得……陛下会不会命濮公子为相?此次召其回来,着实生疑。”曹陵师疑惑道。

    “濮家公子纵是再高的才华,也及不得平逸侯的万分之一,唯一仗的也不过是他是前右相之子罢了。他本该丁忧守孝,如今皇上念着他父兄暴亡,这才夺情复用,怕已经是了极限了。”曹庆皱起眉头,不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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